秋叨鱼

【也青】浪浪滔滔



王也几近开窍的时候和诸葛青快大半年没见过面了。他一个人呆在宿舍,屋里又潮又闷,压得人喘不过气。床边一个小电扇边转边吹风,嗡嗡声里他听见楼里不知道哪间屋子里的床吱吱呀呀开始响。一会儿隐隐一声,一会儿又一声。王也心想不是吧又来了,从假期开始就没停过,哥们你真行啊。他往床上一倒,撩起老头背心消汗。窗外暴雨疯了一样往窗户上砸,这种铺天盖地的雨声里隔壁的声响也隐隐约约的,好像是停了,又好像一直都欲拒还迎地在响。

王也无事可做,关了灯躺回床上发呆。这回哪里都是暗沉沉的了,他开始神游,想:诸葛青。

然后王也懵逼了,心想这小子怎么从脑子里冒出来了,这不是想兄弟的时候啊。

这念头一起来就打不住。他一边念叨了两遍诸葛青这个名字,一边琢磨此情此景此人。但这事情实在不能琢磨,越想越打不住,越想越奇怪了起来。他脑子里连名带姓把诸葛青这个名字带声念个不停,尾音扬上去,像个问句,还像个回答。只是这个回答太怪了,多说几遍像是经不起推敲一样奇怪,连诸葛青这三个字也怪异起来,像是认识了很久之后第一次见面那种无处安放的错位感,只能放在心口一块酸软的空隙,怪得像是这个名字化成浆水融进了身体里。

实在是太怪了。王也头脑空白了一会,只有感官仿佛在回味那种怪。等他醒过神床板的声响已经停了,让他生出一份被耍弄的恼火。换个时间地点环境,他想到诸葛青就想到了,根本不会有那种离谱的恍然大悟。现在他隐约觉得这领悟是错的,但是又再也忘不了了。他生出“我不会是喜欢他吧”这种念头,觉得醍醐灌顶又莫名其妙。

王也有点烦躁地抓抓头发,叹出一口气,想睡觉了。

他入睡得很快,根本没有自己想象地那样慌那样意料之外。醒过来又是一天早上,日子还是要过,太极拳还是要打。朋友圈看到诸葛青发的自拍,还是要点一个赞。他仔细看了看那张照片,感觉心里没什么特殊的波澜。昨晚那种微妙的感觉更是没有。可能昨天的确是错觉。可能他开窍没这么晚。

不过改变还是有一点的。比如他现在正站在学校东门早点铺旁边翻诸葛青之前的朋友圈,而没在盯柏油马路上的圆麻雀。他翻到了一套之前没看过的九宫格,里面诸葛青穿着白衬衣格子背心,头顶一只贝雷帽,好像是话剧里一套装扮。九张照片八张合影,和港地local勾肩搭背比pose,帅的靓的萌的拽的男的女的各色各类,最中心是他自己的照片,舞台上独他一个人,站在射灯光圈正中间。

王也向来佩服诸葛青这种到哪儿都能混得开,还得是精致妥帖地相熟起来的人。永远风度翩翩恰到好处,胳膊都环在妹子肩上也不让人觉得逾矩,只觉得甜而亲昵。亲昵是姿势态度,甜是指人,指诸葛青。王也看着也没觉得多焦虑,也没啥横生情敌的紧迫感。相反他还觉得好笑,低声道:这小子……

一勺面糊浇在煎饼锅上,师傅拿着碾棍手腕一抖就是一个圆,伴着细细碎碎噼噼啪啪的响声。王也把手机揣回去,手也懒洋洋插在兜里,又开始日常观鸟。他闲适地很,既不紧张诸葛青的红蓝颜,也不怀疑自己的心动。他的悠闲自在来自于一种迷之自信,任何事都如此,怎么他都能兜得住,什么也都差不离。譬如此刻他知道自己在诸葛青至少是个什么地位,没有任何必要和小鱼小虾斤斤计较。该到他身边的,总是要到他身边。

王也噙着一点笑意,拎着两层塑料袋兜着的热乎煎饼往回走。他一路走过身侧两行葱郁杨树,风一吹盈盈地反光,仿佛绿色河流分出一线陆地让他行走,走着他就想到一些往事。高中暑假的一天他在一条小胡同里走着,身上揣着二三十块钱,家门钥匙在兜里走一步哗啦响一声。北京夏天太热了,他棒球帽内沿湿了一圈。他摘下来揩了揩,一脚踏入葡萄架下的阴凉。然后再走出去,沿着墙根阴影溜达,停在巷口一家住户开的小店,道:“师傅,来四个肉龙。”

那家店撑着一张油腻腻发暗的塑料广告棚子,勉强罩出一方阴影,却总是萦绕着从包子蒸屉冒出来的热汽。王也自来熟搬张凳子坐着,不时抬手啪打死一只花蚊子,再抬手看一眼时间。离诸葛青下课还二十分钟,那物理老师又总拖堂,他就不着急了。

想来他租的那小屋子就五十来平米,诸葛青在他这儿蹭住蹭得真是一点脸不要。每天早上七点闹钟把两个人都闹起来,他还非得收拾半小时再赶去上课搞竞赛。王也被闹醒了想去放水,不然睡不了回笼觉,一推厕所门发现锁着,诸葛青在里面还没出来,气个半死。

终于诸葛青收拾地光鲜亮丽出来,一看王也快坐椅子上睡着了。他故意提高音量说走了啊!防盗门一开一合一阵风。王也被惊醒,一脸懵逼,半晌站起来咬牙切齿:靠丫怎么就记不得喷点花露水再开门,天天给屋里放蚊子,还得他王大爷来打。

过一会儿又收到那孙子的短信,说也哥啊,中午想吃您那街口的肉龙了。还想喝绿豆冰沙。

王也心说你小子想的倒美,倒头睡去,醒来一琢磨还是揣着钱出了门。这真没办法,两周前诸葛青叫一声哥他就让这个嫌弃学校暑假宿舍洗澡时间太少的少爷住进了自己租的地方,现在他叫一声哥,他也得心甘情愿给他买午饭。

图个什么啊,王也叹一口气。手里还拎着刚出锅的四个肉龙。

王也现在知道图什么,当时是一点头绪没有。走出胡同手机在兜里震了一下,他摸出来一看,却是诸葛青说不麻烦他了,他中午要出去吃。王也回复说不成啊您这不厚道啊。诸葛青说唉这不是实验搭档想请他去隔壁小吃街吃一家新开的甜点店,拿着京城里皇家点心做噱头。王也想诸葛青实验搭档谁,哦傅蓉妹子啊,竞赛组里一枝花,心想成吧,这约一次不容易,于是逛荡着自个儿回家了。

那时他真的是一点别的想法都没有,有点被溜了一圈的恼火,但不重要,没被他放心上。肉龙他吃了俩,剩下的搁冰箱里了。回屋里打游戏,打了俩小时正抻懒腰呢,家里门锁咔咔响了两声,带着转钥匙时钥匙碰撞的脆响。他心想这谁回来了,一边往门口走一边打了个哈欠,眼角挂着一颗水珠。诸葛青就在他打哈欠闭眼的那一秒进来,说哎呦可热死我了。王也有点阴森森地看他,问:“这回花露水记得喷了吗?”

诸葛青:呃,没。

王也冲上去手掌朝着他后脑勺撩,插进头发里往下一压呼噜,说您不长记性没关系,别连着老子一块儿祸祸。诸葛青一边躲一边熟门熟路在冰箱里翻吃的,把肉龙放微波炉里热起来又问:“老王,绿豆沙呢?”

王也抄兜靠着厨房门,说您还想要绿豆沙?

诸葛青就对他笑,笑得王也损他也损不下去,认命翻出一口小奶锅,把阳台上发了一天的绿豆拿过来。他问诸葛青:“你怎么下午回来了?下午不有课吗。”

诸葛青说:“翘了啊。”理直气壮的。王也问他怎么不去陪傅蓉,诸葛青说太热了。

“我也觉得热她也觉得热,那个店里还有蚊子,”诸葛青笑眯眯的,“哪里有家里舒服。”

“家里也有蚊子,”王也道,“您老人家放进来的。”

诸葛青摸出一个挺精致的打包盒,道:“对了,专门给你带的,来尝尝。”

王也打开一看,两块芸豆糕两块驴打滚,他无语了:“这有什么稀罕的,你俩就去吃这个?”

诸葛青道:“吃个新鲜啊。”

王也瞟他一眼,也没答话,伸手就要去拿。诸葛青搂着盒一躲,说诶诶诶不能在这儿吃。

于是拿到茶几边上,空调电扇都打开,嗡嗡的,他俩给两张毯子里一窝,分食打包回来的芸豆糕和驴打滚。白天阳光太毒,能把地板上贴的木纹纸胶都烤干。窗帘没法拉开,就中间留着一条缝,一条亮白灿烂的线。

诸葛青吃完了,眯着眼睛呆了一会儿,突然皱了皱眉,伸手摸了摸后背。王也问他怎么了,诸葛青说背上痒,好像被蚊子叮了。王也就翻了清凉油过来,问:“帮你抹抹?”

诸葛青道:“诶,好啊。”

于是王也把他背后T恤撩上去,露出一段细瘦的脊背,在灰蒙蒙的屋子里有一种暗白的,像芋头一样细腻的光泽。脊椎凹下去的那一条正中间三个红点,整整齐齐三角形,像是数学证明里所以的符号。王也食指捻了一点清凉油抹上去,打趣道:“青啊,你这是三花聚背啊。”

诸葛青道:“你才巨背。”

后背有点痒,他挪了一下,也避开了窗帘间那一道白光。诸葛青顺着那条缝儿往外看,他回来不过二十分钟屋外就开始积起阴云了。诸葛青盯着看了看,道:“外面好像要下雨了。”

是吗。

王也哂一下,又说:“那你还真不背。回来的挺是时候。”

诸葛青好像哼了一声。

屋外平地风起,杨树一阵海潮声拍向窗户。外面真的开始下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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